陌生人的慈悲
解禁後的第二個周末, 樓下新鄰居開趴, 連開兩天, 音樂震天, 陽台上旁若無人大聲聊天到凌晨兩三點.
本來想, 剛解禁, 關瘋了的巴黎人出籠, 狂歡一下也是無可厚非.
問題是我兩天無法入睡.
沒睡覺的憔悴是任何再高級昂貴的保養品都救不回來的.
惡鄰居我碰多了, 每次對決的下場都很淒慘, 幾乎沒贏過.
除了一次.
多年前樓上住了個畢區, 每天早上穿著麵包鞋碰! 碰! 碰! 在我頭上走來走去, 而且是環繞音響效果, 一個鐘頭後才出門上班.
溝通數次後(實在不懂為何早上要在屋內穿厚根鞋?), 談判破裂. 畢區不鳥我, 繼續為非作歹, 我也不是喫素的, 當然尋思報復.
這裡大俠我先懺悔, 以下這一招大家不要學啊, 不然招引的任何嚴重後果自行負責.
時值八月巴黎大熱天, 在某位路見不平, 拔刀相助的正義友人熱血建議下, 等她出門後, 我去買了塊本來就是屁味濃厚的camembert乳酪塗在她門上.
「經過一天高溫發酵後, 等著看, 一定有人會去報警.」朋友嘴角帶笑, 很小人地說.
其實不是當晚, 是隔天, 有同樓鄰居報警: 本樓某戶散發腐屍惡臭!
(給你猜, 味道從哪一戶傳出來的?)
好幾天我心裡在唱歌, 裝無辜的同時, 還有復仇的無比快感和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輕微的愧疚.
朋友也夠壞的, 甚麼不好教, 傳授這麼陰損的招數.
惡鄰對決, 問題當然沒有解決, 只圖了一時爽快而已. 最後是我搬走了.
這次樓下的新鄰居是個年輕男子, 他搬來那天我們在電梯裡巧遇, 停在9樓, 開的門就是我家正樓下那一戶.
我把兩天被吵得無法睡覺的事跟朋友抱怨. 朋友佛心勸我, 跟對方溝通溝通: 「畢竟你還要住下去啊~」
根據多年的巴黎惡鄰經驗, 我其實不抱任何期望. 請鄰居體諒你希望的安靜, 基本上像是『慾望街車』裡的白蘭琪的名言: 只能仰賴陌生人的慈悲.
不過我還是寫了:「親愛的(惡)鄰居(你也不打聽打聽樓上住的本地一方惡霸), 連著兩天你家傳出(擾人)的音樂和聊天聲音吵得我無法安睡(很想報警). 我能了解解禁後大家都想拾回往日的歡樂時光(可是做人也不能太過份). 我的要求不多, 只希望你能在過了半夜之後, 音樂聲量關小, 說話聲音也壓低些, 尤其在陽台上的時候(不然你給我試試看). 謝謝你的體諒. 10樓鄰居忠道」
寫這種小紙條是賭注, 賭巴黎人的自私不會發作, 讓情況不會變本加厲. 賭他良心發現, 或是好欺負.
隔天下午樓下果然傳來比先前更大聲的鬼叫聲, 一整個樂團在演唱會, 還觀眾滿堂似的.
忍了一下午, 快崩潰了.
出門散步算了. 附近走了一大圈, 回來做飯喫晚餐.
躺在椅上看Netflix上不怎麼好看的”凡賽斯謀殺事件American Crime Story”影集. (劇本很有問題, 中途還換了導演. 一下子重心在凡賽斯發現自己罹癌和妹妹Donatella有衝突; 一下子重心是兇手Andrew的心理歷程; 一下子是90年代美國社會對同志的打壓… 總之, 好幾條線同時交錯, 當每條線都是主軸就是沒有主軸. 還有, Ricky Martin是隻呆頭鵝.)
門鈴響了. 開門一看, 是樓下新鄰居, 多了鬍子, 多半是解禁後忙著狂歡沒時間去刮鬍剪髮.
手裡抱著一包錫箔紙, 一臉很歉疚地說: 「我看到您的紙條了. 很抱歉, 沒留意自家聲音太大, 吵到您了. 做了幾個小餅乾請您嚐嚐, 表示歉意.」
餅乾還是熱的, 4顆拳頭大的小餅乾在我手裡散發著陣陣香氣. 鬍渣男很有誠意的舉動害我一下子心都融了, 不知如何反應: 「謝謝您的諒解, 小餅乾真是太感人了! 謝謝, 謝謝. 如果以後需要甚麼幫忙(OS: 除了借錢以外), 請不要客氣, 隨時來敲門.」
第一次在巴黎遇到如此暖心的鄰居. 灑花~
可是… 來我家道歉, 為何沒有戴口罩?! 而且剛才好像沒有保持一公尺的社交距離耶!
天啊, 我要崩潰了…
後記: 拳頭小餅乾是巧克力-椰子-榛果口味的, 非常好喫! 值得原諒.